诗文库
论用人奏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五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八
臣窃见陛下更化以来,拔擢人物,寸长片善,选用无遗,可谓深于爱贤矣。士大夫食禄任事,思所以报君体国,外可以宣力四方,内可以主持正论。然而缓急之际,当馈太息,每有人才不足用之患,其故何欤?萧望之可使为太傅,不可使为冯翊;黄霸可使为颍川守,不可使为御史大夫。人才之于世用,要各有分剂也。持正论者未必有吏治,行惠政者未必有边才,优于教道者未必有剖决之能,笃于孝友者未必有强明之誉。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虽有圣智,不能加毫末于其间矣。汉武帝得人之用,冠绝前代,史于赞语称之,剖析甚至,谓之滑稽者不必责以质直,谓之文章者不必责以笃行,各有所长,大略可见。傥不以其力之可为者而用之,以其所不能者而强之,营进者常处其所易,尽力者常居其所难,人才虽盛,宜不足以有用于世也。臣自识事以来,读吕公著所为《手记》,具载人物,纤悉详备。德履之有可纪,政术之有可称,直录其名,不载其事。其他一言一行,稍不可废,则云某人称其能文,某人称其有守。念前贤爱人物如此,心甚慕之。亦尝取今世绅之士笔之简策,求如公著所记者,以为准则,将以供当路之所问也。比年国事既多,荐召亦众,历数旧编,则见于录用者十已八九。用人路广,而犹有乏才之叹,臣窃惑焉。岂用之不得其所,不足以尽其才耶?将忌间者挠之,而不得以行其志耶?如其忌间者挠之,而不得以行其志,则主盟于上者,固当有以任其责。若谓用之不得其所,不足以尽其才,则不为无说矣。古人度德而定位,量能而授官,省其私以观其所与,试其事以观其所能,与之言以审其所欲,教之语以警其所不逮。然后以是事任之,以是效责之,毁言日至而不置其疑,谤书满箧而不改其度。娄敬建和亲之议,则使之结约者,莫如娄敬;王恢建马邑之策,则使之击辎重者,莫如王恢。事成宜享其利,事不济宜受其罚。载在史册,不一而足。孝宗用史正志之为发运,遣汤邦彦之为泛使,距今未远,犹出诸此,不知不测用人之说何所起也。开禧倡议复古,未必全误,当路者以术数处之,其规模已狭隘矣。起武将于散地,俾守襄阳,临行问所欲,则曰到彼当自知耳。辍近臣于禁路,俾宣谕湖北,临行请所为,则曰饥民与忠义相挺耳。及规恢之旨方播,而诸将之师已出;宣威之命方下,而三交河之败已闻。谓用兵而不厌于诈,诈于境外可也,乌有共事任事之人,乃相与为隐哉?今之用人固不相与为隐,然使其心腹不得以洞达,利害不得以详告,上之所以识之者未尽,下之所以自结于上者犹疏,则视相与为隐者,才一间耳。时方急于用将,因得以论将言之。臣顷在湖南,得节制鄂州,讨捕军马,知偏裨之中勇怯之不能皆一也,又知其轧于统制、统领而不敢有所自言也。自准备将以上日引一二辈与之座,以观其情;自训练官以下日引一二辈与之语,以察其技。卒然迎敌,则择取其欲行者遣之,而不欲者不强也。故其被命者皆乐行,而其遇敌者皆乐战,然亦如此而已耳,未敢见其一捷而以大将许之也。自开禧以来,外侮狎至,庙堂之上莫不以选将为急务,士大夫间莫不以选将为至计。谓可以为将者则有之矣,谓可以为大将,则举天下难之,而不敢言也。勇而有力者常十一,勇而有志者不百一,勇而有谋者不千一,勇而重厚、知国家事体者,虽万亿不得其一也。十而有一者行伍也,不足问也;百而有一者,部队将,不足荐也;千而有一者,可以荐而将百人矣;万而有一者,可以荐而将千人矣。至于万亿而不得其一,即所谓重厚知国家事体者也。彼大将者,岂若小将之易与哉?动而与兵法合谋,静而与前贤合德,爵禄不足以累其心,中御不足以变其令,观朝廷施设可以知曲直,望敌人营垒可以知胜负,小挫不足以言辱,小胜不足以言功。非明哲不足以知其人,非信任不足以重其事,与其以常人当之,犹不若阙之之为愈也。臣常荐人为统制矣,朝廷以军帅处之而不称,非其人不可为统制也。臣常荐人为沿边繁难任使矣,朝廷亦以军帅处之而不称,非其人不可为沿边繁难任使也。谓臣所荐者轻,而朝廷所以用之者重,虽足以自慰,谓朝廷以用人之急而塞其向进之路,虽臣亦不敢以为喜也。何也?中才之人,分量有限,敢战之士,志趣不等。善战者可以先登陷阵,不可与议进取之大计;捐躯者可以斩将搴旗,不可与计廉隅之小节。其初本急欲用之,而其后乃塞其向进之路,用人之难,一至于此。每访愈下,其才愈难,择将之说,如之何而可以继也?刘光世,童贯之将也,为中兴名臣;韩世忠,梁师成之将也,其功业烜赫如此。今改弦而用诸将,非必择今世之败事者尽弃之而后可也。用得其道而使之勿疑,处得其平而使之勿骄,舍短取长,庶乎其可耳。故臣尝论之,惟天下之至公,而后可以来天下之贤;惟天下之实德,而后可以用天下之贤。郤缺战胜,胥臣得封;陈平计行,无知受赏。古人用贤之意,为天下分职耳,岂必自我出而后为得哉?丘山合土而为高,江河合水而为大,愿陛下用人之际,开心见诚,使有口者皆得以尽言,有言者皆得以受赏,则求贤之路广矣。若乃荐于此者,或用之于彼;荐之急者,或处之以缓,于几事则密矣,非用人之实也。汲黯见惮,淮南寝谋;元王设醴,穆生委质。古人敬贤之意,为斯世有用耳,岂有爱之而不敬,敬之而不爱者哉?直谅多闻者,必有益于人;便辟善柔者,必有损于道。愿陛下用人之际,表里如一,所可敬者,亲之惟恐不速,则用贤之效著矣。若乃曲留名德而不用其言,包荒巧宦而不忍其去,于体貌则均矣,非用人之实也。有用人之实则公论服,无用人之实则志士疑,此又众人之所难言,而臣不敢有隐者也,陛下宽其罪而加察焉。臣不胜幸甚。
劾吕惠卿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六九、《忠肃集》卷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七九、《东都事略》卷八三、《太平治迹统类》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七九
臣窃以国家之患,莫大于发政行令而人敢违;人臣之罪,莫大于邀功罔上而为国生事。记曰:「不从令者死于律,擅兴千人者诛」。盖自古失御臣之道,使其淩上召乱,而后患有不胜言者,多必由此。然则法令不可不严,而人主不可不察也。臣伏睹去年三月六日陛下登极赦书节文:「应缘边州郡,仰长吏巡检使臣钤辖兵士及边上人户,不得侵扰外界,静守疆埸,勿令骚扰」。命令既下,边境之上风尘顿息,蕃夷之情感服内面。当此之时,知太原府吕惠卿辄于四月中旬被受赦敕之后,连遣部将折克行、訾虎相次以数万人入西界讨荡,所得首级,皆是浅边老弱,虚夸以为功,而官军人骑,死伤甚众。未几西人复仇,以五月犯塞,疆臣战没,士卒陷亡。臣以为劳师动众,奏功不实,以至构怨于夏,犹皆未足论也。而其公违诏敕,擅出师徒,实无人臣之礼,则其罪不可以不治。臣谨按惠卿遭遇暴起,初不以道,幸尝备位执政,不深惟大义报国,乃欲造非常之功,图再进用。且边陲本自无事,又陛下新即位,衔恤慎始,故上循祖宗以来践阼故事,加惠边鄙,禁相侵扰,丁宁戒谕,所以体息军民,慰安夷夏。诏号宣布,明若日月,可谓至恩盛德,人情孰不欣戴?而惠卿以前两府居帅守之任,所宜与国家同休戚,将顺至意,以镇方面,乃敢用贪功倖进之志,为此乱阶。夫违弃制诏,亏臣子之道。其罪一也。当陛下谅阴之中,谋动干戈。其罪二也。受神宗遗诏未逾月,而忘哀疚之情,觊倖功赏,为大不忠。其罪三也。致新天子命令失信于四夷。其罪四也。开外域之隙,至今警备未得安靖。其罪五也。夫惠卿,天下知其为奸人也。方命擅兵,天下之大恶,臣恐防微杜渐,朝廷不当涵养而不虑也。昔汉之王恢欲徼一时之倖于匈奴,故建马邑之役,孝武许之,是恢奉诏以从事也。然终以谋出于恢,故下恢吏,不赦,使自杀。冯奉世使外域,以便宜击莎车,立功万里,终以擅命不侯。盖古之御人,慎兵法义如此。若惠卿则非如恢之请命也,又非如奉世之止于擅命也,被新诏后敕,禁约甚明,而废格不顾,是叛命者也。方陛下嗣政之始,以威福信义怀宁天下之时,而第一命令,为强悍之臣叛违而不从,若朝廷无所诛诘,上下不敢谁何,臣知陛下异日有大政号,将不足以令天下而信四夷,奸臣之逆命,心轻国宪者,将接迹而动矣。臣位中执法,职在纠治奸慝,伏请以臣章付外议,正惠卿罪状,考古之义,依律处分。以伸大公之法,为奸雄之戒。谨具弹劾以闻,伏候敕旨。
论种谔薛向奏(熙宁元年二月) 宋 · 刘述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六、《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三七、《群书会元截江网》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二九、《永乐大典》卷八○八九
臣切闻赵瞻勘到种谔诈称得密旨,擅发兵马城绥州公案,止断追官安置而已。案内亦不一就勘到薛向、张穆之、高遵裕、王中正等人。外议喧然,皆谓未得公当。夫矫制发兵,人臣之罪无大;怀癚罔上,国家之法不容。一则见不忠于主,兹实叛乱之渐,为天下者不可不深惩也。昔汉冯奉世矫制斩莎车王,传首京师,威震西域,宣帝欲加爵土,萧望之以为不可,恐后奉使者为国生事。武帝时,王恢用马邑豪聂壹计,欲举兵攻匈奴,与韩安国论难往复数四,武帝从恢议。后无成功,下恢廷尉,廷尉以为当斩。太后以田羛之言,谓武帝曰:「恢为马邑事,今无成而诛恢、是为匈奴报仇也」。武帝曰:「首为马邑事者恢,故发天下兵数十万。今不诛恢,无以谢天下」。恢闻乃自杀。恢当时禀命于朝廷,而举事不成,武帝犹谓不诛无以谢天下,盖虑后来狂易之人妄兴边事,杀伤士卒,疲弊中国,故以为戒尔。今种谔诈称密旨,擅发兵马,以致边境骚然,公私劳费,此而不诛,孰为可诛者?所幸赖者,陛下仁圣之心充格天地,天地神灵拥佑圣德,故致谅祚死。不然,兵连祸结,百姓受弊,于今已不浅矣。伏望陛下深思宗社之计,早绝祸乱之源,发于圣断,斩谔以谢边民,以诫后来专辄兴事,以遗国家之患者,天下幸甚!天下幸甚!其次薛向,臣采诸众论,其人本为擘画用盐博马事。今来盐钞布满中外,卖之折钱,而复不顾其法已弊矣。向切欲摆脱,未有缘由,故于上前妄陈横山可取之议,欲作边帅,以邀己利耳,非忠于朝廷也。洎过本路,遂将公文并手书与诸将,称得密旨,图取横山,以致种谔狂发贪功,恐为他人所先,辄作此事。迹其所由,首恶者乃向也。今种谔既议追官安置而已,向乃犹不失为州,臣恐用法未适轻重之宜。纵使陛下当时曾许向经营此事,乃为向以甘言厚利眩惑之故。所谓怀癚罔上者,非向而谁?汉武帝所以不赦王恢者,正为此尔。中外皆谓向辸巧之人,善结权贵,致位至此,悉用此道。陛下既为此人面欺,当须觉悟而怒之,不当曲为主张,掩盖其罪也。臣恐今后癚邪之人,窥见此意,别生事端,诳误陛下,以为朝廷招天下之患,陛下又将主张掩盖之邪?将不然邪?臣闻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言从众也。仁宗皇帝未尝私意喜怒,天下之人谓之善则用之,天下之人谓之恶则弃之,是以天下称其圣。此陛下所宜法而行之者也。今薛向之罪恶,中外切齿,关陜之人恨不食其肉而寝其皮,而陛下独未悟,臣所未谕也。其勘官赵瞻既勘得种谔辞连薛向等人,便合追摄勘證,岂得再取朝廷旨挥?显见党庇怀癚首恶之人。伏请选差公正强明臣僚,并赵瞻一处勘鞠,以正邦宪,以厌人心。臣前已具奏,乞不差赵瞻作勘官,恐因与薛向乡里之旧,曲为党庇,今乃果然。臣恐两府大臣中亦有党庇薛向如赵瞻者,陛下不可不察也。臣职在纠癚,故敢触冒忌讳,昧死陈诚,惟陛下念之。
贬张浚鄂岳观察使制 晚唐 · 昭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九十
昔汉武因恭俭富庶之后。建置朔方。孙宏沮之。十不得一。良史以宏有宰相之体。诚以爱人理国为先。拓境开边为末。及孝宣帝值雄才削平之馀。将议北伐。魏相争之。五将旋罢。果致中兴。号为贤辅。况朕值天厌干戈之际。人思休息之时。敢望皋夔。共成尧日。庶几孙魏。粗及汉年。苟异于斯。知何倚注。光禄大夫守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判度支兼京畿诸道营田修葺太庙使充河东诸道行营兵马招讨指挥制置等使河东节度观察处置等使上柱国河閒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食实封二百户张浚。早以盛名。称为奇士。由是再加召用。委以钧衡。谓其必致小康。克胜大任。而乃罔思守道。但欲邀功。是不询之计谋。起无名之兵甲。自云一举。止在旬时。妄请抗论。势莫能夺。轻葛亮渭滨之役。小裴度淮右之行。而经历寒暄。糜费百万。虚诞彰于朝野。诈诡布于华夷。横草蔑闻。燎原愈急。俾拥旄乘驿之使。囚于虏庭。致勤王奉国之军。怀归本土。忘廊庙之威重。结藩屏之寇雠。是使海内生灵。竭于贡赋。岂独河中郡邑。荡为邱墟。生此厉阶。欲谁归咎。呜呼。徵晁错之故事。仍王恢之旧章。固有明文。尔当何逭。尚以爱人以礼。理体宜然。廉镇极权。武昌善地。宜罢枢轴之任。仍停支度之司。勉自深惟。以逃后命。可检校尚书右仆射充鄂岳等州都团练观察等使。
论突厥疏 唐 · 卢辅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六十七
臣闻有虞咸熙。苗人逆命。殷宗大化。鬼方不宾。则戎狄交侵。其来远矣。汉高帝纳娄敬之议。与匈奴和亲。妻以宗女。赂以巨万。冒顿益骄。边寇不止。则远荒之地。凶悍之俗。难以德绥。可以威制。而降自三代。无闻上策。今匈奴不臣。扰我亭障。皇赫斯怒。将整元戎。臣闻方叔帅师。功歌周雅。去病耀武。勋勒燕山。则万里折冲。在于择将。春秋谋元帅。取其说礼乐敦诗书。晋臣杜预。射不穿札。而建平吴之勋。是知中权制谋。不在一夫之勇。其蕃将沙吒忠义等。身虽骁悍。志无远图。此乃骑将之材。本不可当大任。且师出以律。将军死绥。秦尅长平。赵括受戮。胡去马邑。王恢坐诛。则弃军有刑。古之常典。近者鸣沙之役。主将先逃。轻挫国威。须正邦宪。又其中军既败。阵乱矢穷。义勇之士。犹能死战。功合纪录。以劝戎行。赏罚既明。将士尽节。此擒敌之术也。臣闻以蛮夷攻蛮夷。中国之长算。故陈汤统西域而郅支灭。常惠用乌孙而匈奴败。请购辩勇之士。班傅之俦。旁结诸蕃。与图攻取。此又掎角之势也。臣闻昔置新秦。以实塞下。宜因古法。募人徙边。选其胜兵。免其行役。次庐伍。明教令。则狃习戎事。究识夷情。其所虏获。因而赏之。近战则守家。远战则利货。趋赴锋镝。不劳训誓。朝赋杨柳。夕歌杕杜。三年之后。可以久安。臣闻汉拜郅都。匈奴避境。赵命李牧。林胡远窜。则朔方之安危。边域之胜负。地方千里。制在一贤。其边州刺史。不可不慎择。得其人而任之。蒐乘训兵。屯田积粟。谨设熢燧。精饰戈矛。来则惩而禦之。去则备而守之。此又古之善经也。去岁亢阳。天下不稔。利在保境。不可穷兵。使内郡黔黎。各安其业。择其宰牧。轻其赋徭。事无过举。爵不以私。爱人之财。节其浮役。惜人之力。不广台榭。察地利天时以趋耕穫。命秋狝冬狩以教战阵。则数年之后。有勇知方。帑藏山积。金革犀利。然后整六军。绝大漠。雷击万里。风扫二庭。斩蹛林之酋。悬稿街之邸。使百蛮震怖。五兵载戢。则上合天时。下顺人事。理内以及外。绥近以来远。以惠中国。以静四方。臣少慕文儒。不习军旅。奇正之术。多愧前良。献替是司。轻陈瞽议。
论西戎表 中唐 · 元稹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五十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蒙恩顾问。窃见陛下患戎之意深矣。自贞元以来。国家所以甘亿兆之费于塞下。盖以犬戎有侵轶之患。而边人思守禦之利也。然而河湟之地日削。田莱之业日空。塞下之人日亡。戎狄之心日炽。若此非他。不得备之之术也。且臣闻之。君之命帅。帅之命将。将之使卒。犹心之使臂。臂之使指。然后敌可擒而军可制也。今之屯戍者则不然。众其城堡。异其师长。获一马则图功。虏一戎则告捷。至于屠县道掠万人。则曰力弱不足以应敌。援寡不足以摧凶。苟谨闲缮完不失其守者。则朝廷议赏之不给。又孰肯摧锋刃冒殊死。而出入于系虏哉。此又非他。众分力散。而责师之刑无所加也。而又加之以为农者不教战。屯聚者不兼农。寇至则卒伍被甲而乘城。野人空弮以应敌。此又耕战之术不修。而屯聚之方太逸也。今夫邠岐汧陇之地。皆后稷公刘之所理也。土宜植物。人务稼穑。陛下诚能使本道节制。广于荒隙。大建屯田。塞下诸军。除使令守防之外。一切出之于野。限人名田。复其租入。然后因其阡陌。制之闾井。因其卒伍。树之师长。固其塍堑。以备不虞。犬戎适至。则有连阡接畛之兵。戎骑才归。则复耰锄穫耨之事。若此。则曩时之聚食者。尽归之于服勤之农矣。前此之系虏者。尽化为守禦之兵矣。三五年间。塞下有相因之粟。边人无侵轶之虞。陛下又董之以良帅。威之以必刑。则彼琐琐之戎。陛下将署其君长。征其牛羊。奴虏以擒之可也。蝼蚁以攘之可也。又何必询王恢。使苏武。用晁错。访娄敬。而后复河湟称即叙哉。此备戎之大略也。方今犹有急于此者。臣敢冒昧殊死而言之。臣闻善奕棋者。将劫其棋。必固其羸。是以敌可杀而地不危。今庸蜀有犬吠之惊。南蛮绝贡诚之路。陛下又辍边将以统问罪之师。脱或蜂虿相完。尚稽天讨。兵连不解。绵夏涉秋。则犬戎乘衅启心之日也。陛下其图之。臣无任恳款忧边之至。
授刘沔招抚回鹘使制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九十八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昔东汉中夏既宁。匈奴饥馑。臧宫请命将临塞。图刻石之功。光武报云。柔能制刚。弱能制强。且传闻之事。常多失实。虽灭大寇。不如息人。朕每览前史。为之兴叹。又以大舜修德。有苗归心。周穆徂征。荒服不至。固存取乱。在择良图。回鹘顷以本国荐饥。种落贰。纥扢斯乘其衰乱。遂覆危巢。既焚老上之庭。尽剪名王之族。可汗失地远客。来附塞垣。朕言念姻亲。不忘勋力。谕以呼韩款塞。汉氏旧章。戎不乱华。国之大典。且分兵食。救彼饥人。令归漠南。方议赈赡。属可汗久婴沉痼。酋长异心。虽随畜荐居。固无定所。而控弦深入。颇亦渝盟。边将戎臣。屡抗其疏策。藩浑部落。咸请其驱除。朕以王者之师。以全取胜。匈奴见短。嘉娄敬之善筹。马邑设权。戒王恢之兵首。推诚含垢。亦以踰时。况朔野冱寒。有皲瘃之患。阴山径路。多曲折之艰。宜以德绥。岂劳兵卒。某官刘沔。久临沙漠。颇识虏情。既启十乘之行。必致六骡之遁。委之告谕。方俟成功。可守本官充招抚回鹘使。如不自改悔。终须驱逐。其诸道行营兵马使。权令指挥。主者施行。
汉书杂论上 宋 · 刘子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五八、《屏山集》卷三、《南宋文范》卷五三
陈万年性谄,临死召其子咸告教。至夜半,咸睡,头触屏风,万年大怒,咸曰:「具晓所言,大意教咸谄也」。初,丙吉病时,万年与二千石同问疾,众退,万年独留,昏夜乃归。吉病甚,宣帝临问大臣行能,吉荐万年,遂为御史大夫。呜呼,以吉之贤,犹乐佞人,信乎远佞人之难也。万年以此致身,虽死犹不知愧,又欲世济其术,悲夫!
王商长八尺馀,容貌绝人,为丞相。单于来朝,拜谒商,仰视商貌,大畏之,迁延却退。成帝叹曰:「真汉相矣」。王商闻望,见重一时,单于岂能知哉,特畏其貌耳。成帝相商已久,闻单于之言,始以为真汉相,则帝初不知商之所以可用也。单于之言果足为重,则堂堂之夫皆真相也耶?
史称王商有刚毅节。初商有女,太后欲以备后宫,商意难之,竟辞以疾。及商为王凤所中,事下司隶,商惶怖,更欲内女为援,乃因李婕妤白见其女。故张圭以此击之甚力,廷臣史丹等皆排拫之。商免相三日,呕血而死。然则商所谓信道不笃,既得之患失之者也。孔子曰:「枨也欲,焉得刚」。商岂刚者乎?冯野王不为三公,名重当世;倪宽为御史大夫,官属易之。以此知士之立朝,可不思有以重耶?要官显爵,居贤则重,居不肖则轻,人主以是柄而御天下,可不慎其选耶!
元帝诏曰:「刚强坚固,确然亡欲,冯野王是也」。野王以女弟为昭仪不得为御史,叹曰:「人皆以女宠贵,我兄弟独以贱」。野王之行能高矣,观此言,未可谓确然亡欲者也。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易》曰「君子以惩忿窒欲」,非近乎道者不足语此。
赵广汉为京兆,告丞相魏相;韩延寿为左冯翊,劾御史萧望之,皆坐诛。故班固谓讦上不信,以失身堕功。广汉操术始终如此,其死宜也。延寿平生谦逊和易,所在有称,一发不中,遂陷大戮,岂其平日所为,出于矫揉耶?抑不忍一朝之忿,遂掩其终身之美耶?是以君子慎其微也。
史称高祖定天下,异姓王者八国,皆徼一时之权变,以诈力成功,终于灭亡。惟吴芮之起,不失正道,故能传号五世。余谓高祖之定天下,多用良、平奇谋秘策,亦未免乎权变诈力也。贾谊谓大抵强者先反,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尔,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非特性异人也,亦形势然也。斯言当矣。
萧何起刀笔吏,助成汉业,高祖谓之三杰,然何非子房、韩信之流也,何与高祖微时亲昵,故特重之。高祖即位,首封何,功臣怫然,虽高祖推重勤勤如此,而人心卒不服也。镇国家,抚百姓,何实有焉,若曰「发纵指示,其功大也」,斯言过矣。何谓天下方未定,可因以就宫室,非令壮丽无以示威,且亡令后世有以过也,观此言,何真刀笔吏哉。或谓何能识韩信,固非碌碌。然信之英特亦易识耳,漂母识之于饥困之时,滕公识之于刀锯之下,惟何之言能必行于高祖,此所以独受知人之名也。
武帝勤兵四夷,祸流中外,而卒得无他者,赖前有文、景累培基址,后有昭、宣抚养疮痍耳。不然,天下土崩久矣。
李广之骑射,程不识之军律,可谓精矣,霍去病无所称焉。所长者,武帝使之学孙、吴,去病曰:「顾方略如何耳,不至学古兵法」。又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其气识已度越诸将矣。
宋义提兵救赵,至安阳不进,曰:「秦胜则兵罢,我承其敝;不胜则我引兵而西,必举秦矣」。此万全之策也。项羽杀义,夺其兵破秦,义乃没没无闻,诚不幸也。羽虽胜秦,然其计犹出义下。羽知秦兵锐甚,战难必胜,故渡河沈舟,破釜甑,烧庐舍,以必死期一胜,岂不殆哉!羽虽一胜,而秦兵尚众,会章邯与赵高有隙,遣人约和,羽乘其狐疑又破之,竟以粮少与之约和,及坑秦军犹二十馀万人。夫邯军亦精锐,羽之所将非其敌也。以羽必死之战,乘章邯狐疑之隙,仅能服之,其难也如此,非万全之策也。初秦兵破周章、田儋等,项梁乘其敝破之,梁轻秦有骄色,故义知其必败也。义又欲承其敝,故以赵斗秦,范增之谋深矣,不以义为非者,势当然也。秦不救韩魏,周亚夫以梁委吴,盖用卞庄子刺虎之说也。噫,羽既据功名之会,故义乃没没无闻,诚不幸也。
亚父日说项羽曰:「沛公贪财好色,今入关无所取,此其志不小,吾使人望之,气皆为龙,成五色,此天子气,急击之勿失」。羽竟不杀沛公。亚父曰:「吾属今为虏矣」。亚父之知明矣,而不知天命也。君择臣,臣亦择君。亚父与羽比肩事怀王,无君臣之分也,言既不从,何不引去?知沛公之人事天时如此,而忿然欲以区区之力胜之,不亦难乎?
武帝遣李陵属贰师军,陵愿得自当一队;帝遣路博德迎李陵,博德亦羞为陵后距,奏愿留。《易》曰:「长子帅师,弟子舆尸,凶」。此武帝之所以覆军蹶将也。
周亚夫强直自信,当文帝而显名,遇景帝而杀身,非有幸有不幸,其操术然也。方匈奴寇边,文帝遣亚夫屯细柳。细柳在长安西,当时非临敌之地,文帝以万乘临之,先过棘门、霸上,则军中岂不预知哉?万弩持满,向帝先驱,帝至又不得入,既入又禁驰驱,此亚夫欲以军威示文帝尔。如穰苴之斩庄贾,孙武之斩吴姬,有意为之也。文帝因此重之,亚夫之名遂显。后屡谏景帝,帝怒,下吏又不对,竟杀之。夫行己恭、事上敬,此大臣之节也。亚夫不知遵此,姑以强直自信不移。文帝宽仁,故推成其美;景帝忌刻,故陷于戮辱。然则景帝之杀亚夫,虽曰滥刑,固有以招之矣。
萧望之不屈霍光而甘于抱关,孙宝不屈张忠而安于主簿,后卒为名臣,士之行己,必正其始。《易》曰:「进以正,可以正邦也」。彼躁进之士,茍得一时,虽欲自反,人弗信焉,可不慎与!
公孙宏与辕固同徵,宏侧目事固,固曰:「公孙子务正学以言,无曲学以阿世」。士之立朝,由其素养,宏之阿谀,虽未委质,固已知之矣。《易》曰:「素履坦坦」。
严彭祖不事权贵,或说曰:「天时不胜人事,经谊虽高,不至宰相,愿少自勉强」。彭祖曰:「凡通经术,当修行先王之道,何可委曲从俗,茍求富贵乎」?噫,汉儒虽盛,若彭祖者可谓有守之士矣,彼夏侯胜谓明经取青紫,刘歆谓学《易》干利禄,其言鄙矣。孔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况爵禄乎?
武帝问申公以治乱之事,对曰:「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令霍去病学孙吴,对曰:「不至学古兵法,顾方略何如耳」。二子所言者殊途,所会者一理,可谓知为治论兵之要矣。武帝能用去病,故兵威远震;不能听申公,故治道无闻,惜哉!
孔甲为陈涉博士,卒与俱死。史称涉起匹夫,不满岁而灭亡,其事至微,然而绅先生负礼器往委质为臣者,何也?以秦禁其业,积怨而发愤于陈王也。刘子曰:「孔甲诚怨秦而思发愤者」。然使甲知涉不满岁而亡,甲必不轻与之也。委质为臣,与之俱死,在绅先生岂细事哉,盖甲之知不明,不知胜之不足与也。胜初入陈便立王号,其志不广矣。张耳、陈馀皆谏止之,不从,则引其权以去,知胜之不足与也。又务夸殿屋帷帐之盛,彼佣耕者见之犹讥诮之,甲曾不如佣耕者乎。若知其必亡,徒以怨秦与之俱死,此特匹夫之发愤耳。
成帝惑于昭仪,自杀绝其嗣子;哀帝惑于董贤,而欲逊以大位。人君一有所惑,举其甚重而不顾焉,亦可谓昏愚矣。
中谒者丞陈临杀司隶校尉辕丰于殿中,以此知成帝之时纪纲不肃甚矣。杀人不忌曰贼,况近在宫掖间耶?国柄移于王氏,不足怪也。
陈汤诛郅支单于,元帝告祠郊庙,赦天下,群臣上寿置酒,以其图书示后宫贵人。昔楚子以宋馘示文羌,君子曰:「戎事不迩女器」。讥之也。元帝以获郅支图上祠郊庙,下以为妇人之悦,失礼甚矣。其事虽微,史臣详著之。
元帝时御史阙,在位多举冯野王行能第一,帝以冯媛之故不用,曰:「吾用野王为三公,后世必谓我私后宫亲属,以野王为比」。余尝伟之。后读《石显传》,乃昭仪兄冯逡尝言专权得罪,后朝臣荐野王,帝以问显,显曰:「野王亲昭仪兄,后世必以陛下私后宫亲」。帝曰:「善,吾不见是」。以此见元帝不能为此,乃石显之谋也。举用三公不信廷臣而折中于宦者,元帝陋矣。又小人之谮君子,亦各有道也,可不戒哉?
《平帝纪》王莽奏事,史官只书安汉公,盖是时平帝之权已移于莽矣。史臣非独不敢书,亦以见莽已有无君之心也。
文帝身衣弋绨,慎夫人衣不曳地,惜百金不作露台,治霸陵以瓦器,可谓俭德之至矣。然宠幸邓通,赐赏通钜万以十数,赐铜山得铸钱,邓氏钱布天下,何耶?盖心有所嬖惑,不能自胜也。然文帝躬行俭约,实惠及人,小疵不足掩大美,故卒为汉世之贤主也。其视唐虞三代之君,则有间矣。
袁盎、冯唐、张释之数谏止文帝,帝或大怒,或怒起入禁中,若不能堪也,然卒听数子之言者,以能胜其私也。成帝委政王凤,王章谏其专权,帝初纳之,后不忍废凤,卒杀章。哀帝欲封董贤,王嘉亦数谏,帝初惮嘉,卒封董贤,遂杀嘉。二君初非不知其言是也,卒杀之者,不胜其私也。胜己之私之谓克,人君能自克如文帝,而以成、哀为戒,岂不贤哉!
郑当时虽推毂士类,然极无操守。卜式虽朴直,然所行多诈,非汲黯之流匹也。太史公作《汲郑传》,班固则又以黯式同科,是生不见知于武帝,死不见知于迁、固也。
周勃入北军,令曰:「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或曰,使众皆右袒,勃当何如哉,是未察其情也。方汉臣谋诸吕时,禄主北军,勃欲入北军不得,乃令纪通持节矫纳勃北军,复令说禄曰:「急归将印辞去,不然祸且起」。禄遂解印,以兵授勃。当是时,军众岂不知勃为刘氏而来哉?勃已执兵柄,下令以激众心故云耳,岂有夺吕禄之兵而复为吕氏哉?高祖曰:「安刘氏者必勃也」。其有以知之矣。
高祖与项羽战,几不免者数矣。彭城之败,楚围三匝,大风昼晦,与数骑遁。广武之伏弩,丁布之追骑,当是时也,虽有三杰,智无所用,力不得施,卒得无他者,天相之也。故高祖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此非天命乎」?韩信亦曰:「陛下天授,非人力也」。
汉楚争天下,高祖非独得诸侯也,北貉燕人来致枭骑助汉。项王非独失诸侯也,鸿门舞剑,项伯自蔽沛公。此所谓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寡助之至,亲戚叛之也。
郦食其谋挠楚权,欲立六国后,张良难之,及追羽至阳夏南,良复请彭越王魏、韩信王齐,使各自为战,则楚易散,何也?盖是时楚兵垂败,借魏齐一战之力以灭之,因时应变,此善用兵者也。
武帝好大喜夸,故一时群臣皆务为高言阔论,以中人主意,希求宠禄,甚若可笑。公孙宏曰:「周公期年而化,臣窃迟之」。王恢曰:「匈奴侵盗不已者,以不恐之故耳」。东方朔自谓「天子大臣」,吾邱寿王自谓「海内寡二」,司马相如奏《大人赋》,春卿谓「神仙可见」,延年欲回昆崙河以限虏,其言不经,受之欣然。乃知孝宣总核名实,汉家所以中兴也。
元帝为太子时,谏宣帝宜用儒生,帝曰:「乱我家者必太子也」。及元帝即位,贡、薛、韦、匡迭为宰相,而孝宣之业衰焉。然则是儒生果不可用耶?刘子谓不然。宣帝不用者腐儒耳,所谓儒者不独明训诂、通章句而已,必练达世务,器识兼全可也。宣帝拔为辅相者,魏相、张安世、黄霸、于定国、萧望之之流是也。相明《易经》,有师法;安世识亡书三箧;黄霸系狱,就夏侯胜受《尚书》,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定国迎师学《春秋》,自执经北面备弟子礼;萧望之好学,治《齐诗》。是皆通经术者也。处事知宜,立朝有守,所谓通儒也。梁邱贺、夏侯胜、韦玄成、严彭祖、尹更始、刘向、王褒,或以儒术进,或以文章显。宣帝与之议论于石渠,或于燕游,播为歌颂,第其高下,则宣帝岂不好儒哉?元帝任韦、匡等为相,龊龊鹿鹿,亲附阉尹,不敢失其意,故史臣曰:「服儒衣冠,传先王语,其蕴籍可也,然皆持禄保位,被阿谀之讥」。则元帝所用,其腐儒也耶?
与程伯起舍人杂说 宋 · 廖刚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九九、《高峰文集》卷一三
《书》云:「位不期骄,禄不期侈」。言贵则不期于骄而骄,富则不期于侈而侈。惟是平居常存恭钦之心,自然虽贵极而不骄;常持谨戒之心,自然虽富极而不侈。故王通常称周公身贵而愈恭,家富而愈俭。孟轲亦曰:「恭者不侮人,俭者不夺人」。盖骄则心无所忌惮,故多侮人;侈则奉己常不足,故多夺人。为德之累,将孰大焉。昔帝舜谓禹曰:「克勤于邦,克勤于家,不自满假,惟汝贤」。太子恭俭之德固出于天性,要之,如前古圣贤相告戒之语,常当不忘,所以养德。
荀卿曰:「学者以圣王为师」。扬雄曰:「学之为王者事,其已久矣」。自古帝王,其初未尝不务学,而其臣亦未尝不劝之学,然多诵习古人之糟粕而已,未必直以圣王为师。盖其心以谓圣人之事,须是生知,非学可到,此最不可。善学必以圣人为之则,犹之射焉,必立之的也。虽其力之有至有不至,要之,无的则无以为准。圣人固未易到,然舍圣将何所学乎?学而不以作圣为期,非大学之道也。孟轲曰:「人皆可以为尧舜」。荀况曰:「涂之人可以为禹」。又况天纵之资,本与人异,自圣人以下事,不须学也。
《书》称文王、武王「出入起居,罔有不钦」,盖君子之养其德,常使暴慢邪僻之气不摄于身体。况为人上者,语默动静系天下之观感,可少忽乎?唐褚遂良修起居注,太宗问曰:「朕有不善,卿亦当记之乎」?遂良曰:「使臣不书,天下之人亦有以记之」。盖欲以善恶之名动太宗也。此对固善,然徒使人主惟名之恤耳,未广也。君子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故君子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史官不记,天下之人复不记,而其应违如此,言行之枢机,可以不谨乎哉?
凡观圣人之书,当极其旨意之所到,乃方有益。若但据其句语所及而不加思焉,则非善学。且如《颐》卦言天地养万物,圣人养贤以及万民,其义亦大矣。而其象止曰:「君子以谨言语,节饮食」。夫谨言语所以养德,节饮食所以养体,亦莫非养也,然不可认以为养止于此。何则?事之至近而所系至大者,亦莫过言语饮食。在身为言语,于天下则凡命令政教出于己者皆是也,谨之则当理而无失;在身为饮食,于天下则凡货资财用仰于己者皆是也,节之则适宜而无伤。推养之道,莫不然也,可以不深思乎?
昔人有城北徐公者,齐国之美者也。有邹忌者亦美,一日衣冠谓其妻曰:「我孰与徐公美」?其妻若妾皆曰:「君美甚」。旦日以问客,客亦曰:「徐公弗如也」。及见徐公,熟视之,自以为弗如。取鉴而窥之,弗如远甚。明日入朝,告于威王曰:「臣诚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宾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今齐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由是观之,王之蔽甚矣」!于是威王善其言,设三赏以求谏。夫为人上者,不患乎人之不己从,独患乎善之莫我告耳。《书》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又曰:「仆臣正,厥后克正;仆臣谀,厥后自圣」。盖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诸人以为善。大舜之所为也,可不法诸?
《易》曰:「天在山中,大畜。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言修身之道,亦须多识古人言行之实,察言以求其心,考迹以观其用,默而识之,乃所以畜成己之德也。然前言往行固多不同,惟当求识其大者而已。故以畜其德,是谓大德。何则?德有小有大,若矜小廉,行小道,运小才,效小智,则其见于事业亦不能大。故孟子曰:「养其大体为大人,养其小体为小人」。又曰:「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盖有所谓君子之大道,畜之于己,则为大德,以智则为大智,以勇则为大勇,以仁则为大仁,以义则为大义,藏之于身则为大器,措之于事则为大业,夫何小者之足道哉!今太子养德,亦在养其大者耳。德成其大,则天下之能事毕矣。
尝考《易》卦,损上益下谓之《益》,损下益上谓之《损》。盖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故孔子尝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则是上可损而下不可以不益也。故世徒知益己之为益,而不知损己者乃所以自益,故益未可得也,而损莫甚焉,亦未尝思圣人设卦之意故也。
《易》六十四卦,惟《谦》一卦为最吉。其卦曰:「谦,亨,君子有终,吉」。彖曰:「谦亨,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谦尊而光,卑而不可踰,君子之终也」。故他卦亦有不言凶者,然未尝全无悔吝。至于《谦》则言吉,言有终,言无不利而已。以此知谦之为德,如是其美且大也。
昔或人问文武于扬雄,雄对以训与克,曰:「事得其序之谓训,胜己之私之谓克」。夫日月星辰,天之文也,三纲五常,人之文也。人之文亦犹天之文,各循其自然之理而不逆乱。所谓训也,岂非文之至乎!若焕乎其有文章之类,事得其序者也。若天下荡荡,无纲纪文章之类,事失其序者也,此甚易晓。乃若论武必曰胜己之私,何故?盖用武而怀己之私,是争利而已,非圣人之所谓武也。唯圣人平居之心,出怒不怒之表,而其或怒也,盖出于不怒,故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有如武王,后世言武者必稽焉,以其无所私于己也,顺乎天而应乎人而已,故为武之至。乃若后世,如汉议伐匈奴,行人王恢以为可击者再三,御史大夫韩安国以为不可击者亦再三,而孝武卒用恢言,劳民动众,以至于悔。夫安国之言岂不甚明,而孝武不能用者无他,贪利之心不能自胜故也。然则若汉武之所谓武与武王之所谓武,可同日论哉?扬雄之言,君子以为尽文武之道也。
尝谓有治君无治臣,昔晋文侯问于叔向曰:「桓公九合诸侯,一正天下,其君之力乎,抑臣之力乎」?叔向譬以剜割削缝绝缘之事,实管仲、隰朋、宾胥无为之,桓公知衣而已。师旷以为不然,请譬之以五味,断割煎熬齐和之事,管仲之徒实能之。羹以熟矣,奉而进之,而君不食,谁能强之?盖师旷之言则是也。唐太宗亦尝谓侍臣曰:「自古或君乱而臣治,或君治而臣乱,二者孰愈」?魏郑公对曰:「君治则善恶赏罚当,臣安得而乱之?苟为不治,纵暴愎谏,虽有良臣,将安所施」?盖郑公之言则是也。由是观之,昔晁错有三王臣主俱贤之说,此固君臣相资之道,不可偏废,然天下未尝无贤,而圣明之主不世出,故有三王之君而后有三王之臣,亦安得而齐功并论哉?故孔子曰:「为君难,为臣不易,而继之以一言之得失,或几乎可以兴丧其邦」。则独主君而言之,抑亦见为君之犹难,而千载或一遇也。
脩身之道,不可不知所本。正心诚意,修身之本也。意诚心正矣,天下国家即此可为也。是故古人言,为天下国家有九经,则继之以行之者一。一者何?诚而已矣,正心诚意之谓也。意诚心正,则天下之能事毕矣。昔孟轲言禹、稷、颜回同道。夫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国家,本之正心诚意。颜子之正心诚意,推之可以为天下国家,其实一道也。欲明此理,当熟读《中庸》,深究其义。
昔孟轲善论王道,每曰「保民而王」,故常欲时君世主省徭役,薄赋歛,以休息安养之。夫岂区区以是为可以结民心、沽民誉而为之哉?盖谓君以民为体,邦以民为本,得失安危之理实在是也。魏文侯尝出游,见路人反裘而负刍。其明年,东阳上计钱布十倍,大夫毕贺,文侯曰:「此非所以贺我也,譬无异夫路人反裘而负刍也。将爱其毛,不知里尽毛无所恃也。今吾田不加广,士民不加众,而钱十倍,必取之士民也。吾闻之,下不安者,上不可居,此非所以贺我也」。若文侯者,庶几悟先王薄歛之意。唐太宗尝诏群臣论事,魏郑公以为:陛下比贞观之初,渐不克终者凡十条。其间一条以为,顷年以来,轻用民力,乃云百姓无事则骄逸,劳役则易使,自古未有因百姓逸而败、劳而安者也。此恐非兴邦之至言。太宗深加奖叹,已而列诸屏障,朝夕瞻仰。若太宗者,庶几悟先王轻徭之意。呜呼!苛政猛于虎,重歛毒于蛇,古人之所深戒,安有蛇虎其政而民有不叛者乎?
正心诚意有道,亦在于择善而固执之耳。何谓善?中是已。何谓中?吾心以为然者是已。夫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以中者性所有也。人惟迁于物以汩其天性,故中者亡焉。非亡也,反而求之,亡者斯存。故正者中也,偏则失之;公者中也,私则失之;无心者中也,有心则失之。惟心无适莫,惟善之从,则不期中而终矣。是天下之大本也,自古帝王为天下国家之大要也。故尧授舜,舜授禹,皆以「允执厥中」为言,考之《书》及《论语》可见也。
《书》曰:「惟天生聪明时乂」。又曰:「惟天聪明,惟圣时宪」。又曰:「视远惟明,听德惟聪」。又曰:「无作聪明乱旧章」。夫人君居亿兆之上,岂可无人之聪明?其曰「天生」,则言其自然之德也。故所谓聪明,宪天而已。宪天之聪明,则任理而不任情。如任情以为聪明,则一人之耳目岂足以胜天下之众多乎?何谓任理?视远、听德是也。视远而不任察,听德而不任事,则聪明无所作,而亦莫之能蔽矣,非聪明之至乎?且如人之听讼,必欲揣知其情状是非以为聪,臆度亦或时中,要非任理。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人君如不听德无事,即揣知其情状是非,虽屡中亦小矣,非人君之道也。
《书》曰:「永底烝民之生」。夫民固自有生养之道,惟上之人无乱政以扰之,使之各安其生,各遂其养,则所以底民之生至矣。如帝者之民,耕田食,凿井饮,谓帝力何有于我,是也。若重歛数役以困苦之,又为姑息之政以慰悦之,天下始不安其生矣。昔齐桓公出见父老,赐之食,曰:「愿遗天下食」。赐之衣,曰:「愿遗天下衣」。公曰:「吾府库有限,焉得而给诸」?父老曰:「不夺民耕则有食,不夺民蚕则有衣」。唐太宗尝曰:「朕为兆民之主,皆欲使之富贵。若教以礼义,使之少钦长,妇钦夫,则皆贵矣。轻徭薄赋,使之各治生业,则皆富矣。若家给人足,朕虽不听管弦,乐在其中」。如太宗之言,庶几知君人之道矣。
为善之道,必以诚为主。古人云「为善无近名」,恶其或不出于诚也。昔尧土阶茅茨,大禹卑宫菲食,史以垂训万世。若元帝罢服官,成帝御浣衣,哀帝去乐府,可谓似矣,而世不以为然者,诚不素著故也。故曰,有虞氏未施信于民,而民信之;夏后氏未施钦于民,而民钦之。商人作謺,而民始畔。周人作会,而民始疑。苟无礼义忠信诚懿之心以涖之,虽固结之,民其不解乎?故为善要足以动化天下,亦在乎诚而已矣。《诗》言文王之圣,方施政焉,而在位者皆化,则亦非政之力,诚之至则然也。若言政而不及于诚化,非圣人之所谓政也。
《书》曰:「惟汝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夫圣人以天下为度,务在与人为善,而未尝自有其善,是故谦冲退托以尽下之情,将以来天下之善而合并以为公者也。后世不明此道,如唐太宗尝临朝,谓侍臣曰:「朕为人主,常兼将相之事」。给事中张行成退而上书,以为:「陛下拨乱反正,群臣诚不足以望清光,然不必临朝言之。以万乘之尊,而与群臣校功争能,窃为陛下不取」。盖太宗初未之思大舜之取人以为大也。大抵人主不当与臣下争善能。如晋宋间,人主不知务学,为人君之所为,至与臣下争作诗写字,故鲍照多累句,王僧虔用拙笔书以避祸。悲夫!一至于此。汉文帝言:「文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乃不及」。此非独无损于文帝,乃所以为帝之盛德也。而魏明乃不能堪,遂作《文帝胜贾生论》,此非独求胜其臣,乃与异代之臣争善,其无君人之度甚矣!
为人上之道,最在于所好尚。孟子曰:「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盖上之所好尚,初若甚微,而天下化之,其末流有至于不可禁遏者。故古人尝谓:「失于此者毫釐,而加于彼者寻丈」。言上下之势,其顺如此。谚有之曰:「长安好高髻,四方高一尺。长安好广眉,四方且半额。长安好大袖,四方全匹帛」。斯言如戏,有切事实。故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此特好尚之末,犹不足道。若清虚盛而晋乱,斋戒修而梁亡,可不戒哉,可不谨哉!
《记》曰:「良弓之子必学为箕,良冶之子必学为裘」。言事不素习则不可以径为。工技且尚如此,而况君子之精于道乎!道之所在,不思则不得,不行则不至。故《记》曰:「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然则如之何?亦在精思之,力行之,若《书》所谓「允怀于兹」,则道积于厥躬矣。终始典于学,则厥德修罔觉矣。故《记》亦曰:「好学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昔者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曰:「一言而丧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夫一言之得失,或可以兴丧其邦,乃独在于知为君之难与夫乐于莫违。是故古之人兢兢业业,上谨难谌之天命,下畏难保之小民,每舍己以从人,而不敢阻威以自肆,诚以言及于此,犹或可以兴丧其邦。审遂行之,则足以兴丧其邦必矣。故唐太宗尝论为君之难也,以为:「人主惟有一心,而攻之者甚众,或以勇力,或以口辨,或以谄谀,或以奸诈,或以嗜欲,辐凑攻之,各求自售以取宠禄。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则危亡随之」。观唐太宗此言,贞观之治,岂无自然哉?昔宋昭公出亡,至于鄙,喟然叹曰:「吾知所以亡矣!吾朝臣千人,发政举吏,无不曰吾圣者;侍御数百,被服以立,无不曰吾君丽者。内外不闻吾过,是以至此」。此又莫之违则足以丧其邦之验也,可不戒哉!
古人有言,君子处其厚,不处其薄。盖墙薄则亟坏,缯薄则亟裂,器薄则亟毁,酒薄则亟酸,事物之理,莫不贱薄而贵厚。故陶朱公之璧,色相如也,径相如也,而其一千金,其一五百金者,侧而视之,千金者其厚倍耳。德之在人,独不以厚为贵乎?是以君子之秉其德,临下则以简,御众则以宽,罚弗及嗣,赏延于世,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是君子之用心已。
上费参政书 南宋 · 曾丰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七五
四月吉日,某官曾某吉蠲端拜,献书于参政相公门下:仆闻官无大小,为长易,为贰难。其责在我,其权在我者,长也;其责在我,其权不在我者,贰也。事,长主之,至则行之,若吾肘吾自诎信然。贰有言焉,见诮衒才;有争焉,见谓侵官。避嫌逃责不两立,较之长,难哉!省贰非郡县比也,为尤难。汉御史大夫于丞相为贰,于今为参政,举西京二百年,凡六十有八人,无一全微者。推其故,非其才气识无学,则才小有才,气客气,识鄙夫之识尔,非正大之才气识也。学之正大否,又顾所充如何。故士大夫于省,才气识弗充,弗宜为贰;充矣,学弗充,弗宜为贰。何则?上有长,下有僚,非正大莫之调一也。能事之谓才,非充以学则点,陈万年有焉,故于其长于定国,八年不一怫,自全也。敢事之谓气,非充以学则暴,张汤有焉,故于其长李蔡,斥以充位,自衒也。决事之谓识,非充以学则隘,周昌有焉。故于其长萧何,安谓受其卑下之,自大也。至于名儒贡禹,才气识盖不可以未充言矣,顾于其长于定国空有驳议,实无□成,其故又安在?无乃所学《春秋》,发于嬴公,成于眭孟,其师友非洙泗渊源,充之未至于正大耶?虽然,更为当于处其僚者观之。韩安国不学,无足以充其才也,故其才施于大者辄疏。元光二年,匈奴之和议,安国出与王恢辩,道睽而不去,师出而无功,疏孰甚焉?张汤觕学,不足以充其气也,故其气施于尊者辄索。元狩五年,匈奴之和议,汤出与狄山辩,重于迂上,轻于诋下,索孰甚焉?公孙弘杂学,未足以充其识也,故其识施于远者辄惛。元朔三年,苍海、朔方之筑议,弘出与朱买臣辩,彼有十难,我无一得,惛孰甚焉?至于大儒萧望之,才气识尤不可以未充言矣。五凤元年,韩增、戴长乐奉命问伐匈奴计策,望之四夷贵义之对,虽不失为忠于君,三光失明之奏,顾未免为轻其长,于正大若有嫌,其故又安在?无乃所学《诗》,得之后苍,继之白奇,其师友殆与贡禹类,未足以充之耶?汉御史大夫中,七其可数者也,正大事业未见一有焉,其难盖如此。道途相传,庙堂比建戎议,识者意其用五凤幸匈奴坏乱,欲起而乘之之策也,寻以火正失职,故亶寝,诚然否耶?众所知庙堂之长,陈公也;贰,门下也;同为贰,许公、张公也。如此而已。三公之议与陈公同欤异欤,则所未知。揆以愚见,才气识,三公馀事,所学视萧望之、贡禹相十,盖老成之至也。合三老持一议,岂复毛发轻也哉!外机有可乘,内治无可恃,火正藉不职,亦知其亶寝矣。虽然,后议未必不复出,正大事业,仆于是有望焉。朱买臣之议十,弘不得一,是为无见。狄山之议,帝问者三,山二谢之矣,卒一问怵于且下吏,辄诡随,是为有见而无守。王恢之议五,韩安国四沮之矣,卒一议怵于帝偏徇,辄茍退听,是为有守而不固。今许公去矣,有钱公在,后议惟不出,则必也筹。彼筹矣,诚万全矣,忽一举焉,竟莫我禦,然后见三公才力。否则安国所言,利不十不易业,功不百不变常。三公熟识此理,未易以人废。愿三公犍浩然之气以守之,至于三,至于五,至于十,竟莫我移,然后见三公学力。
按:《缘督集》卷一六,清抄本。